乡间路上的小帐篷_第1章

我上小学需要走一段长长的乡间小路。

路边有几间废弃的小屋和专门吊死猫的榕树。

抬头看得到半山腰有修缮豪华的白色坟墓，

山脚一块空地上偶尔会出现用编织袋搭起的帐篷。

奶奶允许我去坟墓玩，却不让我靠近帐篷。

她越禁止，我越好奇，有一天走近帐篷吓一激灵。

1

我的老家三面环山，一面临海。

父母忙着去海里讨生活，奶奶腿脚不便。

我从一年级开始就独自走半小时的山路去隔壁村上学。

我胆子很小，走五分钟碰到废弃小屋就让我害怕。

小屋外墙陈旧，又有密密麻麻的爬山虎，远看像怪物。

走近，我根本不敢看，都是闭着眼跑过去。

再走七分钟，碰到一棵大榕树。

老榕树本来没什么可怕的，我学龄前还和小伙伴爬到树上玩。

可是有一天，我在树上看到一只吊死的狸花猫。

这只猫是我奶奶闺蜜陈奶奶养得，叫小花，我还摸过它。

我吓得跳下树，磕破膝盖，哭着跑回家告诉奶奶。

奶奶不以为然的说：

“猫死了之后就要吊在树上，有什么大惊小怪。”

我问她为啥不直接把小花埋了。

奶奶说猫有九条命，心接地会跳，不能埋在地上。

“让小花复活不是很好吗？”

我脸上还挂着泪，疑惑的问。

“不行，这样活过来的是转世猫，会害人。”

我小小的眼睛里还有大大的疑惑。

但奶奶已经不想和我继续谈论这个话题。

一知半解中，我的恐惧变得更大。

从此，我不敢在爬那棵榕树。

可是，我上学必经过这个棵榕树。

不时抬头，还会看到不一样的死猫。

走到此处，我都是提心吊胆的跑过去

再走8分钟，就走到一座山的脚下。

这座山一半是田埂，一半是墓地。

半山腰上有一座精致大气的坟墓。

那是属于隔壁村最有钱的黄氏家族所有。

小学教学楼就是他们族里人捐赠的。

春游时，我们还会围绕在周边玩耍。

就算山头还有很多坟墓，我路过此地都很淡定。

有一天，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忽然搭起了帐篷。

我奶奶不淡定了，告诫我不要靠近那里。

那段时间，我隔壁班也发生的一件大事。

一个女孩误食了沾了老鼠药的油炸品。

她家里人没有及时送医治疗，去世了。

那时音乐老师正在教我们一首儿歌《小白船》。

我听着听着，生出淡淡的忧伤。

回家路上，看到蓝白编织袋支起的小帐篷发出微弱光芒。

我感觉就像一艘小白船。

2

山脚下有小帐篷以后，奶奶不让我一个人上下学。

她让陈奶奶的孙女陈玲玲和我结伴上学。

陈玲玲已经五年级，上学时间比我早，放学时间比我晚。

为了和她同行，奶奶强行拉着我早起，我放学也要多等一节课再走。

陈玲玲很有大姐姐范，没有嫌弃我这个跟屁虫。

那个小帐篷放了一个多月，路过那里陈玲玲会把我拉到身旁，快步走过。

她拉我的那只手在出汗，好像她更需要我结伴走这段路。

我怕废弃小屋、怕吊死的猫，唯独不怕这个帐篷。

因为奶奶不跟我说帐篷里有什么，也不让我靠近。

我无知无畏，甚至还觉得那个帐篷小巧玲珑怪可爱的。

陈玲玲显然是知道点什么。

走过那个路段后，我想向她一探究竟。

“玲玲姐，小帐篷里到底放了什么，为啥不能靠近呢？”

陈玲玲放开我的手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。

她小声说道：

“小孩子不要多问，反正不是好东西，你不要靠近。”

“要长你这么大才能知道吗？”

“你最好都不要知道，否则我怕你做噩梦。”

我还想追问，陈玲玲摘下路边的小野菊转移我的注意力。

她把野菊花戴在我头上，我没心没肺的问她美不美。

她笑着说：超级无敌美。

接下来了到学校的10分钟里，我们都是欢声笑语。

那天放学，陈玲玲是值日生，比往常下课要晚。

我们一起放学往回走，路过帐篷时天已经微微黑。

远远就听到帐篷那里传来哭声。

走近一些，发现帐篷前并没有人。

声音是从帐篷里面传出来的。

还没走近，陈玲玲就吓得拉起我跑起来。

我穿得小白鞋买大了，经不起快跑，一下子飞出一只鞋。。

偏偏那鞋子飞到了靠近帐篷的那一侧。

我不管不顾要去捡鞋子。

陈玲玲在后面干着急，但她不敢上前一步。

我捡鞋子时，看了一眼帐篷。

帐篷搭成三角形，里面点亮着两座烛台。

底下似乎是用两把长凳铺着一个草席。

我有轻微近视却没配眼镜，看得不太清楚。

但哭声我听得很清楚，我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。

3

我穿好鞋跑到陈玲玲身边。

我告诉她不要害怕，那个哭声是录音机传出来的。

我爷爷前两年去世，我听到过类似的哭声。

我的奶奶、爸爸、妈妈、姑姑、叔叔都有专门的哭声录音带。

不过，那些声音不是他们亲自录制，而是请帮哭人录制的。

帮哭人会根据亲属关系，哭出不一样的声音，嘴里念叨的话也各有不同。

爷爷是我最亲近的人，他去世时我只顾呜呜哭，我的哭声淹没在响亮的录音机哭声里。

我爷爷是正常老死的。

他去世前一个月，就预感到自己的死亡。

他让家里人把自己的床搬到厅堂正中间。

厅堂上供奉着祖宗和神明，在他们注视下，爷爷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。

爷爷是海员，年轻时跟着生产大队的帆船远洋捕捞。

我没有见过爷爷意气风发的时候。

我记事起爷爷就已经佝偻着身躯帮我爸爸做鱼虾养殖。

等我爸这边不忙了，爷爷还要给在省城打工的两个叔叔帮忙做拆迁工作。

三个兄弟，他说要一碗水端平。

爷爷第一次带我进城，我坐大巴吐得要死，他给我买广澳梅，缓解我的晕车。

进了城，我坐扶梯差点摔倒，爷爷用他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我，让我站得稳稳的。

可是，不过一两年时间爷爷迅速衰老，他躺在厅堂中间时看着毫无力气。

我握住他的手，是硬邦邦的皮包骨。

两个叔叔从城里赶回来，三个就嫁在附近的姑姑也都围在爷爷旁边。

还有我们族里几位和爷爷同辈的老人陪着。

二叔提议再送我爷爷去省城大医院拯救一下。

爷爷不说话，只摇头。

族里的老人说看我爷爷现在的征兆，没有必要再送医院了。

而且他们都信奉：老人不能在自己房子外离开，否则魂灵无法升天。

爷爷在厅堂躺了一个月就去世了，大人们都说他走得很安详，我对此没有印象。

我只记得家里人一起哭了一场后，厅堂里多了一个录音机，循环播放着哭丧声。

我告诉陈玲玲，帐篷里的哭丧声和我爷爷那会儿差不多，没什么可怕的。

陈玲玲并没有被安慰到，反而叫我别说了，赶紧回家。

我回去以后才开始后怕。

爷爷是我亲爱的家人，与他有关的哭丧声我自然不怕。

可帐篷里为啥也有哭丧声，难道里面放着死人？

意识到这一点，我当晚吓得不敢睡觉了。